婦女論壇

生態思想史


自然保育與原住民

J. Baird Callicott 演講
陳慈美譯
2000.1.1.4.1.∼《主婦聯盟綠主張》144∼147期

  2000年11月3日,東華大學與玉山神學院於花蓮共同主辦「自然保育與原住民文化研討會」,講員J. Baird Callicott教授發表「第三、第四世界對西方保育哲學的批判」及「建構廿一世紀的保育哲學」兩篇論文,立論精闢,對台灣原住民與保育政策之間的衝突提供極為重要的解釋與建議。筆者將其演講內容全文分四次譯出,希望對讀者在此議題觀念之澄清有所幫助。

  

一、感謝與問安

  首先,我要感謝主辦單位的邀請,讓我能有機會來台灣與大家分享保育哲學與環境倫理的思想,也謝謝各位熱情地參與這次的研討會。

  其次,我從內心深處對921地震造成的災難表達最深刻的同情。同情表示有同樣的感受,特別是前兩天,主辦單位安排我到埔里去了解並協助當地原住民的災後重建工作時,剛好也遇到了另一個地震(1102),因此,使我更能夠深刻體會921的震災所帶給台灣人民的痛苦與恐懼。我這時候也深切地和你們有同樣的感受。

  接下來,我們進入第一堂課的主題:「第三、第四世界對西方保育哲學的批判」。讓我先來解釋所謂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世界是指什麼。第一世界通常是指美國、西歐、澳洲、日本,也許包括台灣等高度工業化、科技化、經濟開放的地區。第二世界很少人提及,大約是指社會主義的前蘇聯及東歐、經濟開放以前的中國等地區。第三世界則指中南美洲、亞洲、非洲等至今仍依賴大量農產品及自然資源出口的國家,如印尼、馬來西亞等,這些國家通常都是採取寡頭政治。第四世界是指在全球各地被當地社會所孤立,本身仍然保存傳統生活方式的少數民族及原住民,例如美國的印地安人、北歐斯堪地那維亞半島的薩米人、日本的愛努族、台灣的各原住民族群等。

  

二、實踐與理論之別

  在介紹西方保育哲學之前,我必須首先區分「保育哲學」與「保育的實踐」之間的差別。我認為,全世界的人一直都在做保育的工作,但他們並沒有發展出所謂的保育哲學。今天,被外銷到世界各地的保育哲學,其實是在美國非常特殊的歷史背景之下所產生的。

  保育的實踐有許多例子:中世紀的日本,對於砍樹或收割林產品曾經訂有非常嚴格的法令來規範,以防止因為土壤的侵蝕而傷害到農地。在中世紀的歐洲,也有類似的森林法規或狩獵法令。美洲印地安人的傳統觀念裡,人與獵物之間有一種靈性上的關係,這樣的關係會約束他們的狩獵行為,不至於過度地獵捕野生動物。我相信在台灣的原住民一定也一直在實踐保育的工作。

  當美國式的保育哲學硬被外銷到文化歷史脈絡與自然環境條件完全不同的第三或第四世界時,不但在這些地區造成許許多多的困擾,嚴重的還製造出無數的悲劇,以下我會加以說明。

  

三、資源無限的迷思

  當歐洲移民抵達美洲大陸時,他們錯誤地認為自己是來到人煙稀少的荒野之地。事實上,美洲大陸原住民人口的大量折損,乃是由於受到來自歐陸的疾病感染造成的。原住民身上對於舊大陸的疾病不具免疫力,當移民帶來這些舊大陸的疾病時,大約有90%的原住民就因而死亡。可是,這個不幸的人為災難,卻導致歐洲殖民者誤以為美洲大陸似乎是一個空曠的無人之境。

  此外,歐洲人對於這一大片荒野之地裡的自然資源也產生一種錯誤的想像。他們以為當地的樹木和動物幾乎就是無限量的,因此,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砍伐樹木、捕殺動物,或開闢農地。他們認為,即使土地被摧毀了也沒有關係,因為,只要再越過下一座山或穿過下一條河,總是會有更多的地方等著人們去開墾。我們稱這種想法為:資源無限豐富的迷思(The myth of superabundance)。

  然而,到了十九世紀末期,也就是大約在日本人來台灣的同時期,美國因為聯接大西洋與太平洋兩岸的跨洲鐵路完工,以及成功地撲殺野牛,並擊潰在中部大草原的原住民等事件的實現,拓荒者眼中的邊界自此消失或關閉了(closing of the frontier)。由於邊界的消失,許多美國人終於體認到自然資源並不是無限的,因此,他們開始意識到需要去思考自然資源的有限性以及保育工作的必要性,這也就是美國保育哲學開始出現的時候。

  正如我在前面所說的,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一直都在實踐保育的工作,他們並不需要像美國人一樣特地去反省了之後才開始做保育。美國人因為以往過度的揮霍和大量的濫墾濫捕,因此,才需要有意識地刻意去反省保育的觀念,保育哲學的產生其實是一種美國現象,不應該橫向移植到不同社會文化歷史脈絡的其他國家。

  以上所描述這種源自美國獨特經驗的保育哲學,主要分成兩個流派:荒野保存和自然資源保育(wilderness preservation and resource conservation)。

  

四、保存荒野的觀念

    從歷史的發展來看,第一個產生的保育哲學是荒野保存的觀念。很有趣的是,這一派的思想與具有強烈的達爾文思想的清教徒有密切關係。從英格蘭與蘇格蘭來到美國的清教徒,帶著基督教的信仰,進入充滿撒旦權勢的美洲荒野。在這些清教徒的觀念中,荒野是邪惡的,裡面住著兇惡的野獸和敬拜魔鬼的人。清教徒認為自己是把光明帶到黑暗的北美洲大陸的人。

  但是,經過一段時期,當他們似乎變得非常有成就之後,卻發現魔鬼好像從荒野跑到城市去了。城市裡的人心詭詐險惡,處處充滿罪惡仇恨,成為撒旦的居所。從此,荒野反而變成純潔無邪的伊甸園,大自然成為純真、潔淨、神聖的地方。

  因此,在不同時代的清教徒思想中,雖然同樣地將文明與荒野視為互相對立的兩極化觀念,但是,對於這兩者的價值所持的評價,卻完全顛倒過來了。美國人在新大陸上獲得相當的成就之後,荒野已經不再是代表撒旦居住的地方,反而變成一個讓人逃避城市裡喧囂張狂、物慾橫流的神聖之地。在荒野中,不但可以讓人的靈性得到更新,更可以欣賞大自然美,享受美學上的滿足。

  這些觀念,不斷的由美國超覺派人士如: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約翰繆爾(John Muir)等人加以闡揚強調,終於成為保育觀念的重要典範,主張:我們要保存這些美麗的、神聖的、不可侵犯的一片片原始自然野地。

  

五、自然資源管理的觀念

  美國的第二種保育哲學典範,一般稱之為自然資源的保育,這是一種比較物質主義式,也是比較功利主義式的保育觀念。其論述的重點如下:由於整個北美洲龐大豐富的自然資源已經被以往的拓荒者浪費掉了,因此,美國人必須學習以更有效率的方式來使用自然資源。然而,資源的經營管理與運用方式,必須透過科學知識來引導,包括自然科學(生物學、生態學等)和社會科學(經濟學)的各種最新知識。特別是對於可再生的資源,如:樹木、魚穫、獵物等,我們可以經由科學管理而讓它們持續地達到最高的產量。

  自然資源保育的信條就是:很有智慧地使用(wise use)。這種保育哲學的目標,以首任林務署署長品修特(Gifford Pinchot)著名的講法,就是:在最長的時間內為最多數的人謀求最大的好處(the greatest good of the greatest number for the longest time)。

  此外,這種保育哲學也與政府對自然資源的所有權以及相關的法令規範有密切的關係。今天,我們可以從美國地圖看到這種保育哲學的實際影響造成的結果。美國大約有1/3的土地是公有地,其中多數是歸屬以智慧使用為方針的機構所主導,如:林務署、土地管理局、國家公園處、以及所有美國政府裡負責管理公有地的機構。這些公有地與高度開發的私有土地一樣,都是以達到持續性的最高產量為經營的理念。在私有地上,政府定了許多法律對各種資源的使用加以規範。

  因此,整個美國的地景,包含:在公有地裡,大約有2-4%左右的地方是被稱為荒野的自然保留區,這些荒野,像小島一般地被人工經營的植樹區或獵區包圍著,外面則是高度開發的私人土地。這種方式或許對美國很適合,但我不認為它對其他地方也同樣適用。

  

六、第三世界的批判

  印度學者梵達西瓦(Vanda Shiva)對美國自然資源保育典範的批判,呈現出第三世界對西方保育哲學被移植於非西方社會所引起的普遍問題。

  首先,它完全忽略並抹煞當地傳統原有自給自足的經濟制度。從西方現代經濟學的觀點,人們靠耕種食物取得生活所需的物品算不得什麼,因為,沒有市場就沒有經濟上的價值可言。

  其次,資源保育哲學所採用的新古典經濟學典範忽略了需要(needs)和慾求(wants)之間的差別。因為,市場只反應出貨幣所呈現的需求(demands in dollars),卻沒有辦法區分出貨幣在需要與慾求之間的差別。

  還有,自然資源保育傳統上只注重單一的物種,卻完全忽略了生態關係。例如在林業政策裡只考慮快速成長的樹種,或者像世界銀行的保育模式等,都有相同的問題。

  最後,這種保育哲學也忽略了女性在社會上的角色。在許多傳統社會中,維繫生計的經濟往往由婦女所主導,但在市場經濟裡的錢幣則由男性主導,因此貶抑了婦女的貢獻。

  總之,自然資源保育的典範深化了殖民主義,使得許多在政治上獨立的國家,在經濟上卻必須完全依賴第一世界。

  

七、第四世界的批判

  在美國荒野保育法裡對於荒野的定義中,造成爭議的部份是:人類在荒野裡只是訪客,不能長久停留居住。這種觀念完全忽略了原住民本來就在當地生活的事實,也是今天在許多國家裡設立美式國家公園之後所產生的衝突之所在。在非洲、印度、台灣等國家,為了要設立國家公園,於是把長久以來與自然共存的原住民強行驅離家園,國家公園變成剝奪原住民生存依據的工具(dispossession)。這種悲劇在許多地方不斷的上演,其中最悲慘的例子發生在1960年代烏干達高地一種以採集狩獵文化為生的依克族(Ik)。他們被遷到政府安置的地區學習耕種,結果,由於土地被剝奪以及原有生活的失落,使得他們完全無法調適而逐漸失去人性,他們不再彼此幫助,孩童在5、6歲就被趕出家門,在西方媒體眼中,成為一種毫無人性的人。後來,一位英國學者發現到,事實上,他們只是荒野保育觀念的受害者。

  荒野的觀念還曾經導致一種非常陰暗、令人困擾與不安的事實。在一些第一世界的國家裡,尤其是美國和澳洲,荒野觀念曾經變成種族屠殺的工具。因為,如果你認為你所處理的地方是荒野,你就會忽略裡面的人,甚至會去除滅一向就住在那裡面的人。由於在你的心中認為裡面沒有人,因此,就會在行動上比較容易讓它真的成為沒有人可以住的地方。

  最後,還有馬克斯主義的批判,認為荒野只是資本主義社會裡的一種奢侈享受,是高度工業化都會生活的一種逃避,是中產階級的鴉片。

  總之,由美國外銷到世界各地的兩種保育哲學,的確製造出無數的困擾與問題,這是我們首先要面對的第一個保育課題。

  

八、21世紀的保育哲學

  1999年,20世紀的最後一年,同時也是全球有60億人口的一年。我在這裡特別要指出,在一個人口不斷成長的擁擠的世界裡,21世紀的保育必須能夠提供可以滿足人類需求的原則。上一堂所提到美國的兩種保育哲學,都是以人與自然二分的二元論思想為基礎,因此,保育變成一種零合的觀念,為自然著想與為人類著想變成互相抗衡的兩種對立的立場。21世紀的保育哲學就不能夠再延續這種二元的觀念,我們必須強調雙贏的哲學。

  我所要提出的21世紀保育哲學,事實上在20世紀中葉就有人想到了,這個人就是被稱為美國生態保育之父的李奧波(Aldo Leopold, 1887-1948)。這位生態學者在被稱為生態保育聖經的《沙郡年記》裡頭,將自然保育定義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狀態」。他了解到,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因為,根據進化生態學(Evolutionary Ecology)理論來看,人類只是整個生物社群中的一個普通的成員而已,人與自然不是二分的、對立的。從黑格爾哲學的觀點來講,李奧波的保育哲學是一種「合」(synthesis)的哲學,以前的荒野保存和自然資源管理則分別是代表「正」與「反」(thesis and antithesis)的兩個理論。

  

九、生物多樣性保留區

  首先,在21世紀來臨時,荒野保存的保育哲學就必須變成生物多樣性的保存。以前的保育觀念認為荒野是一個神聖的地方,只讓人去作短期遊憩,欣賞美麗的景色,是一種比較高層次的休閒活動 。但是,在一個擁有60億人口的世界裡,正如李奧波在半個世紀之前所說的,我們必須提供棲息地給「所有與人類一樣同為進化旅程中的伙伴」,也就是與我們一起分享地球上所有資源的其他物種。不只人類擁有內在價值及生存權,其他生物也同樣擁有這些權利。

  我們為什麼要保存其他物種呢?許多物種似乎對人類沒有什麼用處,還有許多物種對於整個生態大機器的運作好像也沒有什麼重大的影響或貢獻,我們需要保存他們嗎?我們可以用大學來作比方:大學裡有老教授的終生教職,他們在我們以前就在這大學裡了,他們可能就像美國人常用來稱呼老教授的「朽木」(dead wood),但我們不能把他們革職。

  在生物科學裡,現在發展出一門新的學科:保育生物學(Conservation Biology)。這門科學的目標就是要保存稀有的、瀕危的物種,而它的基礎是建立在生態學裡最根本的一個領域,就是進化生態學(Evolutionary Ecology)上面。

  所以,這門科學裡的一部分就是要去設立生物多樣性保留區,用來讓稀有、瀕危、或無法與人類和平共存的物種可以生活的地方,而不只是在景觀雄偉或美麗的地方。這些地方可以讓狼、獅子、熊、西伯利亞鶴等物種棲息。例如,在韓國的非軍事區裡頭,有一個很重要的鶴的棲息地,如果有一天韓國的和平被破壞了,這些鶴就危險了,因此,我們要保護這樣的棲息地。

  另外,有些地方被稱為熱門地區(hot spots),我們可以在其中發現到居住著許許多多的物種。還有一種非常重要的地區,稱為代表性的生態系(representative ecosystems),例如:巴西低地的熱帶雨林、美國的大草原、沙漠地帶、濕地等等。

  

十、生物圈保留區模型

  這些生物多樣保留區的設計,是以聯合國的生物圈保留區模型(biosphere reserve model)為設立的標準,其中包含三種不同的地區:保護中心、緩衝區、過渡區(protective core, buffer zone, transition zone)。

  在保護中心裡面,與以前荒野保育不同的地方是:原住民可以繼續以過去的生活方式住在裡面,這樣就不至於危害到區內原住民的生存。例如:上一堂課所提及烏干達依克族(Ik)的悲劇,以及台灣原住民在國家公園內與政府保育法規的許多衝突矛盾等,都可以得到解決。不同的保護中心之間,設有可以使它們彼此聯結的生態走廊(corridor),這樣,可以讓各區的生物之間不至於因為隔絕而無法交流互動。

  在緩衝區裡面,人類可以從事不破壞保護中心生態完整性的經濟活動,也就是要尋找出能與保護中心生態系相容的經濟活動。例如:我們可以用很嚴格的法令來規範在緩衝區的遊客狩獵活動、森林樹木的擇伐、以及生態旅遊等。

  在過渡區裡頭,可以允許從事一些比較不是那麼嚴格限制的經濟活動,例如:永續性的農業、適度的放牧、較為密集的林業、以及適度的採礦等。

  總之,當我們由20世紀進入21世紀時,以前提供人類從事較高層次休閒活動的原始自然,也就是舊有的荒野保護區,現在已經變成生物多樣性保留區,它是與我們一同經歷演化的漫長歲月旅程中的伙伴的棲息地。

  

十一、永續性的生計

  接下來,我們要探討舊式的資源保育哲學,如:世界銀行式的經濟資源發展,到底在21世紀又變成怎樣了?由這種作法所發展出來的新觀念,我們稱為永續的生計(sustainable livelihood)。

  不過,我們在這裡必須先區分永續的生計與永續發展的不同。根據著名的布蘭特報告指出,永續發展的定義為:滿足當代人的需要,但不危害後代人滿足他們需要的能力(meeting the needs of the present without compromising the ability of the future generation to meet their own needs)。可是,在這個定義裡面,並沒有把需要和慾求作區分。例如:對一般美國人而言,他可能會覺得自己需要一部汽車、一間大房子、三個星期的休假,甚至還需要一架遊艇。這與其他地區的人民所表達的需要一定非常不同,因此,我們一定要對真正的需要作出更為明確的定義。

  布蘭特報告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是源自經濟學裡的一個基本觀念,我們稱之為可替代的假設(subsitutability axiom)。這個假設的觀念認為:當人類把一種資源使用到近乎耗竭的地步時, 這種資源的價格就會提高,於是,這會激發企業家想盡辦法以別的東西來替代。例如:當電話線所使用的銅線越來越稀少時,銅線的價格就越來越高,於是就有人發明光纖。因此,我們可以不必操心資源耗竭的問題,因為,總是有人會發明出新的替代品。同樣的道理,我們也不必為後代的人操心,他們自己一定可以找出替代的東西。

  因此,我們特別要強調的是,維繫永續性的生計才是我們最主要的目標,而不是漫無目的的從事所謂的永續發展。人民的基本需求,後代人同樣的基本需求等,才是我們要努力的方向。這些基本需求包含國民的健康、受教育的機會、以及生活在乾淨健全的自然環境的機會等,而不只是金錢財富的聚積與擴展。

  

十二、健康的生態系統

  我們這次研討會在門諾醫院舉行,這實在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地點。因為,醫院是要幫助人能夠擁有健康的身體,因此,正如我們平時常會想到人必須要擁有健康的身體,現在,我們也要開始來想到健康的土地和健康的生態系的問題。

  這種觀念是以生態系的生態學為基礎。進化生態學者將世界視為像一個由各種不同有機組織彼此之間產生相互作用而形成的一個體系,但是,生態系學者則將世界視為一個能量與化學元素不斷流動的系統。綠色植物吸收陽光的能量,並透過食物鏈把這些能量傳遞到各個不同物種,同時,組成各種營養素的化學元素,也透過各種生物體不斷的循環,這就構成生態系的運作。

  簡單地說,生態系生態學並不是把重點放在地球上這些有機組織的個體,而把重點放在過程與作用。因此,從生態系的觀點,比較不注重在過程中是由那些物種來執行任務,而是在乎過程本身是否能夠繼續運作下去。所以,在不傷害生態系統運作的條件之下,我們可能以一個比較合乎經濟效益的物種來取代另一個物種,但是,對於怎樣才不會產生傷害永遠是一個非常棘手的難題。

  

十三、評量生態健康的判準

  世界人口已達60億的今天,在我們所居住的地球上的任何發展模式,必須同時符合經濟判準與生態判準。經濟學者稱之為成本效益分析(benefit cost analysis)的原則為:值得去實施的投資,必須是利益要高過成本。

  因此,我建議,我們將來一定要運用生態判準來從事發展以及人類的經濟活動。生態判準的前題是:任何經濟計劃不可以犧牲生態系的健康和生態過程的正常運作機能。就像醫生為病人測量體溫、血壓、膽固醇濃度一樣,我們也可以在自己居住的地方作土地的健康檢查。李奧波對於生態系的健康定出下列幾個判準:

  1. 土壤的穩定性(soil stability)︰
  2.   像前兩天我在埔里所看到在非常陡峭的山坡地上種植會引起沖蝕的茶與檳榔,對土壤的穩定性是一種負面的影響,這就不是一種對生態系健康有益處的農業發展方式。

  3. 水流的平穩性(steady of water flow)︰
  4.   雨水經由土壤流到河川的流量應該能夠平穩,而不是在洪水與乾旱兩個極端之間擺盪。像台灣近幾年由於森林嚴重破壞而造成的水患與乾旱就是最好/(最壞)的一個例子。

  5. 土壤養分的維持(retain the soil neutrients)︰
  6.   任何的農業、林業、及其它土地利用的措施,都必須能夠維持土壤裡頭的營養成分,不要使它們流失到大海裡,以保持土壤能夠具備良好的生產力。更明確地說,我們需要擁有許多層次錯綜交織的食物鏈,讓生態系能夠健康地運作。

  

十四、雙贏的策略

  最後,我要以美國兩個成功的例子來作為21世紀保育實踐的參考。

  在美國一個原住民保留區裡面,印地安人所種的樹木高大、健康而種類豐富,所生產的木材量多而質佳。緊臨這個印地安保留區的旁邊就是一座國家公園,裡面的樹木不但又矮又小,而且,所生產的木材品質也較差。這兩個地方經營方法的差別,在於印地安人砍伐樹木時是採取擇伐而非皆伐,同時,他們所砍的並不是最好的樹,反而是先砍伐最不好的樹,這好像不符合經濟效益,但他們仍然可以獲益,又能夠保存健康的樹種,長久來看,反而是得到最大的好處。

  另外,美國密西根湖曾經因為濫捕及引進外來魚種而破壞生態系,導致這種外來種的小魚大量死亡,死屍遍地可見。後來,經由生態學者引進一種太平洋鮭魚來吃掉這些小魚,非常成功地改善湖泊的生態,也創造當地漁民的收獲。在這個例子裡,雖然魚種有所改變,但整個生態系又恢復健康運作的機能,成為另一種雙贏的案例。

  

結語

  總之,在21世紀裡的保育哲學,必須具備上述兩種條件,一方面要能夠保留生物多樣性的棲息地,一方面要讓人類可以持續地仰賴土地維生,保持生態系統健康運作的機能,創造一個雙贏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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