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與休閒

土地倫理《主婦聯盟會訊》文章輯要

「進步」、「現代化」的反思

——李奧波逝世五十週年專文之四

陳慈美
1998.7.1.《主婦聯盟會訊》128期

對「進步」的質疑

　　「人類一直以為野生物(wild things)的存在，就像風和夕陽一樣，是理所當然的，直等到『進步』(progress)開始消滅掉他們。如今，我們所面對的問題是：以犧牲自然、野生和自由的東西來換取更高的生活水準是否值得？對我們這些少數人來說，有機會看野雁比看電視更重要，而去尋找白頭翁花的機會，也和言論自由一樣，是不可剝奪的權利。」

　　「我們那個追求『愈大愈好』(bigger-and-better)的社會，如今好像一個患有失心症的病人，一心只想到『經濟成長』的健康，卻失去保持健康的能力。全世界都貪心地想要擁有多幾個浴缸，卻因而失去建造浴缸時所需要的穩固根基，甚至連關水龍頭都還沒有學會。在這時候，沒有一件事比這個更有益健康，那就是：對於過多的物質享受要有一點健全的厭惡。」

　　以上兩段話出自李奧波原著中的前言，這種對「進步」、「現代化」、「愈大愈好」、「更高的生活水準」、「機械化」等的質疑，不但在前言中重複出現好幾次，也貫串全書的每一部分，成為《沙郡年紀》一書的主調。這個主調正是李奧波的作品能夠成為保育工作者靈感泉源的主因。

　　

科技文明的反省

　　兩個多世紀以來，工業革命伴隨著熱絡的經濟活動，不但使整個地球的環境和人類的生活方式徹底改變，也深刻地搖撼著維繫文化傳承的倫理規範和價值判斷。尤其在二十世紀末的今天，科技對地球生態環境的傷害案例不斷湧現，愈來愈多人體認到，只有「污染防治」或「自然資源保育」並不能解決環境問題，我們還必須面對一連串的問題，如：人的本性是什麼？人與自然界萬物的關係應該如何？替代性經濟發展的可能性如何？「進步」的意義為何？環境危機的根源何在？政府的功能和角色是什麼？等等。

　　在台灣最早投身於生態學啟蒙教育的林俊義教授，不但一直強調：「環境教育需要內在化」，他更一再呼籲：「我們必須樹立民眾對科技的正確觀念。」並著有《科技文明的反省》與《科技中立的神話》等書。書中指出：「今天，科技已是文化本身，不但包括它有形的物質現象，也包括它內在的動力過程、它求真的方法及其哲學觀。它不僅擺佈我們的生命，掌握我們文化的取向，也決定我們人類的前途。」尤其，「在科技已經政治化、商業化、軍事化、秘密化、職業化的今天，它不但成了政治經濟的工具，也是一個國家控制他國的撒手澗。」然而，台灣的環保運動，至今對科技文明的挑戰幾乎少有全面性反省，對以科技之名所作之各種發展政策，更是毫無招架之力。

　　

當今世界的主流價值

　　日前剛舉辦的「全國能源會議」的結論中，我們看到的只是以發展高產值、低耗能、低污染的概念式結論，但卻看不到產業結構應如何具體調整的立論。對我國將來在因應聯合國氣候公約影響巨大的濱南開發案避而不談，尤有甚者，當局竟為了提高無碳或低碳能源的比例，將希望全放在發展核電上。

　　不只是能源會議，一年來不管國內或國際上，由於一些事件的發生，使得環保運動的處境一再陷入困境。例如：在國內拜耳設廠所產生的程序爭議；農地釋出、山坡地使用放寬、水源保護區縮小的政策規劃；濱南、關西工業區的不當開發等。在國際上則發生全球氣候會議第一世界國家對二氧化碳總量管制的杯葛；亞洲金融風暴造成南韓、印尼經濟體系的崩潰；印度、巴基斯坦的核子試爆較勁等。

　　因此，不論國內或國際，我們仍處處可見「開發、支配、享用與消耗的擴張主張」，它一直是國內主政者以及國際市場領導者的價值主流。

　　

土地倫理的呼籲

　　李奧波以提倡的「土地倫理」，使得「生態學」能夠成為重新界定社會文化價值的一門科學，乃由於李奧波所主張的生態學完全不同於當時主流的「自大型」或「功利型」的生態學。相對於這種主流的生態學，李奧波所主張的生態學被稱為是「基礎型」或「樸實型」的生態學。前者將自然界視為「發動經濟引擎的資源」，是具有無限可塑性的「運動中的物質」而已，甚至連生命本身都可以重新修補、改造、複製。後者則看出：自然界是人類生存的根源(source)，而不是資源(resource)。人類表面上戰勝自然，將自然野地轉變成人為的文明社會之後，不但危及大地的生命網絡，而且是根本地縮減了人類的人性，使我們無法成為更完整、更豐富的人。

　　李奧波的兒子魯納在原著擴充版出版時(1966年)所寫的序文中說：「在與破壞大自然的行為對抗時，有比將『土地倫理』所作強而有力的呼籲放在年輕人手中更好的方法嗎？」的確，我們必須以「土地倫理」所揭示的謙卑態度來生活，而不應該以犧牲人的福利與自然的健康來創造所謂的「進步」、「成長」、「現代化」。然而，我們卻遲遲未能將「土地倫理」放在我們的年輕人手中，甚至李奧波這本經典之作的新譯本居然把原著中兩篇序文刪除而改由國內名人作序，三篇序文中都沒有表達出該書的主調，對讀者只作了片面的引導，實在十分遺憾。台灣的保育要走的路還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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