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訊第194期 (200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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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橫復建──

檢驗政府是否真正重視生態環境之最佳指標

張豐年

中橫公路谷關德基段，於88年之921地震時遭受重創，翌年初雖經搶通，但之後每遇餘震或大雨就再度中斷。89年5月26日，主管單位順應各方封山之要求，做成「暫停本路段之搶修工程，唯另積極研究搶修方法」之決定，然原本利用該路進出之民眾要求開通之聲一直不絕於耳。90年7月底，該路段再度遭桃芝颱風重創，在環保意識高漲、民氣可用之下，重建會黃執行長竟反挺不住壓力，而於同年12月28日同意恢復管制通行（即第二階段復建工程）。直至92年主管之公路總局方委託中華顧問工程公司，進行「復建整體規劃可行性之評估」（註：方案一，原址整修，部分維持單線通車；方案二，全路擴張成二線道通車；方案三，部分路段改為隧道通車），迄今仍未定案。省視地震災區，幾乎所有道路，甚至不該修復者，皆已復建完成，唯獨該路段例外，因而可謂：檢驗政府是否真正重視環保，「中橫最後如何復建」不失為最佳指標。

　　 筆者之先祖張達京於三百餘年前渡海來台，首引大甲溪水修築葫蘆墩圳，開墾如今之豐原地區，子孫喝飲耕種至今，全賴大甲溪水，因此謂大甲溪為大台中地區共同「母親之河」並不為過。而中橫蜿蜒伴隨著大甲溪，早就不斷有人指出其開通破壞大台中地區之水土保持，萬一不幸德基潰壩則東勢、豐原地區勢將不保等等。震後筆者在此危機感驅使下乃多次深入勘查，在積極參與多次相關會議後，總覺政府對「環保」、「國土保安」等重大議題，仍只停留於表象之認知，實際作為卻往往背道而馳，茲藉此提出一些令人憂心之問題，亟待大家共同來關懷。

1.過度開發造成嚴重崩塌

中橫沿線之嚴重崩塌連帶危及大甲溪供水與發電之事實，為過往「人定勝天、過度開發」政策之後遺症。於今雖然梨山地區民眾大力要求全面開通，設若政府願意站在「生態環境保護」或「國土保安」之立場重新思考，做出繼續否決而維持第二階段管制通行之決定應無困難。雖有具環保意識之單位私底下不贊同，卻囿於官場習慣，僅敢暗中聲援，於公開場合卻噤若寒蟬。可悲的是，黑箱作業，環保團體總是後知後覺，而敢明言反對之學者專家可貴為稀有動物。

2.評估未確定，工事已開始！？

令人極為訝異地，在「復建可行性評估」之決策尚未明朗之際，工事卻如脫韁野馬般一發不可收拾，雖然依法主辦單位可站得住腳，但很明顯地此運作模式在程序上有缺陷，合理之作法應為：先確定方案，再開始復建。似此便宜行事最後無可避免地會問題叢生，如第三階段之復建工事若與第二階段者不符，不知又要重複浪費多少？筆者不禁懷疑政府是有計畫地偷跑。

3.生態工法大雜燴

雖說一切尚於評估階段，但一進入該路段，五花八門、貼膏藥之各種工事就會強映眼簾，同一地點常在幾個月後又換了一番面貌，證明失敗不斷。行政院公共工程委員會在此大力推動「生態工法」，將中橫變成各式工法之「大雜燴」，果如所料禁不起考驗：如聲稱已轉銷中南美洲之「打樁編柵」卻於此漏氣連連；橫交水路之方籠屢遭沖毀；最誇張者莫過於沿崩塌面層層堆疊之方籠完工不出數日迅即下滑成坦克狀之怪物（註：施工中之相片曾登載於大地雜誌今年二月號，顯示工人正賣力演出，攝於馬崙溪附近）。何以會荒謬至此，筆者經多方打探，原來問題出在各路人馬齊集，有權指使之公婆太多，主管單位皆得罪不起，只能伺機攝影存證，消消氣而已。

4.地體不堪工事衝擊

　　台灣只要一有嚴重災變，天災抑或人禍之老話題又會被媒體端出炒一炒，以921地震與桃芝颱風威力之大當更無例外，每次「肇因工事浮濫以致災變」之機轉或潛在危機並未被深究，待時過境遷，最後一切回歸原點，有問題之工程並未被察覺，同樣之「工程災難」也就一再重演。如今中橫之「復建評估」同樣未點出真正可能出問題之所在，比如說地體脆弱能否經得起另一番工事之衝擊，若勉強施工風險多大等等，主事者似乎樂觀認為只要有了「方案」，除了經濟效益必須考量外，一切工程技術問題已可迎刃而解。筆者極為擔憂：這種將生態環境極端敏感地帶當成「各種工法」試驗場不道德之舉，最後會將中橫弄成「無底錢坑」。所幸台灣錢多至可淹腳目，將中橫視同搖錢樹多花一些錢，皆大歡喜，有誰會在意？若將大台中地區唯一之活水源頭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步就不能等閒視之。

5.治本之道

大甲溪流域之問題涵蓋廣泛，欲有效解決中橫問題，須將之置於大甲溪之框框下才不致捨本逐末，原因為：

1. 人不能一日缺水，而大甲溪只有一條，其重要性攸關大台中地區居民之永續生存（生活用水、農工業用水），無可替代；但附屬之中橫、大甲溪發電廠、梨山之農業、觀光產業等，非無可替代。

2. 中橫之開闢固有其歷史背景，但大甲溪多功能之利用模式亦衍生甚多嚴重、互相衝突之後遺症，諸如濫墾、超限利用、污染水源、崩塌、土石流、水庫嚴重淤積等等，在環保意識抬頭之今日亟待政府重新調整。筆者認為中橫多功能階段性任務早該告一段落，事到如今再加以檢討已嫌太遲，政府總沒道理再走回頭路。

6.避免工事危害生態

從生態學觀點，中橫之崩塌、復建無疑面對生物棲地撕裂、碎裂，生態族群降低、甚或消失，既有生物多樣性降低、生物遷徙干擾等待解問題；另從環境污染而言，更有道路排水、污染源堆積以及化學污染衝擊鄰近水域生態等等難題待克服。換言之，如今該是亡羊補牢之時，而政府單位硬行各種工事，無異於再次剝削中橫剩餘之價值。

7.加強居民了解進行溝通

筆者寧可相信贊成復建之梨山住民絕非毫無理性，只是瞭解不足而已。假若官員具足夠之專業能提供居民與時俱進之環保觀念，充分分析復建利弊得失，提供有效之配套或替代措施，如將擬復建之經費轉而補貼果農運費之損失，使其具競爭力；土地利用之方式改以營林為主；將果農訓練成生態旅遊解說員；激發原住民捍衛山林之本性；許諾一個美好、可行之願景等等，當可減低各種阻力。然迄今政府於該面向之努力仍嫌不足，亟待主事者發揮睿智，化解居民長期來「二等國民」之心結。

8.「生態工法」台灣版？！

近年來行政院公共工程委員會致力於推動「生態工法」，並於93年2月13與14兩日，於台北市公務人力發展中心舉辦「國際研討會」，筆者認為有數點值得一提：

1. 會中歐美等先進國家之學者專家明確指出闢路為害生態環境甚大，過往卻被忽略，現各國已紛紛立法嚴格限制新路之開闢。
2. 必須正視台灣地狹人稠，無本錢違反世界潮流之事實，更何況奄奄一息之中橫地體上，有無必要復建，真正專業之環評至關緊要。
3. 主管單位之公路總局謝副局長，於會中更專題演講「道路生態工法推動策略之芻議」，其既已看清國外，則當反思自己，切忌盲目相信發自台灣與國外大異其趣之生態工法可妙手回春，實則反製造二度傷害。

9.筆者多年之追蹤觀察：

1. 各種擾動邊坡之工事，如打樁編柵、各種掛網之植生工程等，於錨釘過程中不免均勻地於表體製造微裂縫，有「加速地體裂解、產生更大災變」之隱憂，雖能藉表面聯防措施擋小災變，但於大災變時往往因耐受不住而連帶扯動，形成大規模之崩落，此乃環保界質疑工程製造「連本帶利」災難之立基所在。

2. 「邊坡工程」並不能減低災變之總量，往往只是驅使災變從「自然微調」變為「人為階梯式」，即「花錢改變災變型態，並隨時準備製造更大災難」而已。此乃政府在花費了大把金錢施行各種工事後，災變常不減反增之重要原因之一。

3. 921震後，中橫削去基腳、失去力學穩定之邊坡與路基並未完全崩陷，足可充當下一波災變之優先後補，如今五花八門之工事又強迫加身，身為大甲溪之子民焉能無動於衷？

期待與建議

1. 提高討論層級，成立一跨部會之大甲溪流域管理組織（如委員會），全盤重新檢討所有問題，涵蓋集水區之治理（梨山地區之國土規劃、超限利用地之回收營林、居民之轉業），水資源之利用（民生、工、農業用水、水力發電），污染整治，觀光遊憩、生態保育，崩塌地之復育等等。

2. 是否復建需以大台中地區居民之長遠生存為首要考量，不應片面以梨山地區居民之調查意見為依歸。而優先考量之次序應為安全（潰壩、崩山走滑）、大台中地區之用水，至於農產運輸、觀光遊憩等為次要。

3. 優先繼續現今第二階段之舊策，除了必要之公務、工程維修、急難救助、學術研究等隨時放行外，其餘維持管制通行。假若認為全面開通為必要之，則可退而選擇第一方案，放棄第二、三方案，以免走上不歸路。

4. 只要仔細觀察，當知中橫自然復育之能力猶存，應儘量避免各種非必要之工事與引進外來物種，以免阻礙次生演替之進行。

5. 進一步探討：(1)復建對生態環境之衝擊，(2)將來為降底風險又要付出多少社會成本，以矯正經濟效益被高估，而環境衝擊未估算在內之不足。

（作者為本會會友，執業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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