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期( 2004年7月及8月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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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兩則

──記七二水災

文／江翠娥

　　 七二水災後約有一星期，外子張豐年醫師幾乎每日獨自或隨著公視「我們的島」及「公視新聞」兩個節目的工作人員到災區勘查並拍攝災情，筆者有兩天分別是七日與十一日隨行。怵目驚心的景象在內心波濤洶湧盤旋著，驚嚇、低沈、痛苦、憤怒、不解、悲憫的心情不斷的轉折起伏。

中橫谷關德基段第一野溪水流沖擊處之路基流失，蛇籠全毀，舊攔砂壩仍部分殘留。

中橫谷關德基段第二野溪水流沖擊處之路基流失，蛇籠、打樁編柵全毀。

七月六日，星期二

　　 因中橫沿線大多中斷，所以只能在附近受災的鄉鎮，如：豐原、潭子、新社、東勢、東崎等地勘查、拍攝，許多街道與民宅被土石流嚴重侵襲，居民正咬緊牙根奮力重建家園。水災及土石流肇因於過渡開發與溫室效應引起之雨量過大有關，但我們卻觀察到政府921震災後重建的各種浮濫的工程，也是導致災害的原因之一。

　　 例如：新社鄉公所為了發展觀光，居然將抽藤坑溪河道的三分之二闢建成道路及河濱公園，只留三分之一築堤讓其行水，此次水災導致潰堤釀災並波及民宅，居民怨聲載道。三月份主婦聯盟會訊刊登有關新社鄉公所「砍大樹種櫻花，國土不保」一文所提起的種種，也在這次水災中應驗，道路邊坡土石嚴重流失，形成一條條的蝕溝，剛種植的櫻花東倒西歪橫躺在坡面或掉落路旁，中央政府鉅資補助地方發展一鄉一特色的美意，卻讓貪婪頑固的地方政府糟蹋無遺（張醫師曾去函鄉公所並以電話苦口婆心勸止）。環保署於潭子旱溪與大里溪內，採納某些學者之建議，每處花費幾百萬，近期才完工的「人工濕地」也隨洪水消失（張醫師也曾在一些會議中發言阻止）無一倖存，正如公視在節目中所言這是錢災與人禍，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令人憤怒。

七月十一日，星期日

　　 十一日中橫東勢至谷關已搶通，我又隨行進入，一路映入眼簾的多是殘破不堪的景象，道路坍塌邊坡落石仍不斷，中縣縣政府的公務大卡車正將路面上的土石一車車的往大甲溪倒。土石掩沒了河谷邊坡的植被，可能造成來日路基坍塌的原因之一，至於倒於河谷的土石，則將會是下游再次土石流的來源之一。

　　 松鶴部落是這次受災最為嚴重的村落，921震災後不管是道路、房舍、攔砂壩或社區總體營造等，政府無不花費鉅資助其重建，希望居民能再次站起來並安居樂業，但是這次的土石流仍幾乎毀滅整個部落，所幸部分村民即早發現禍端，左鄰右舍彼此大聲急呼轉知，因此死亡人數只三人。趁著同行記者與張醫師拍照的間隙，我發現有一婦人靜靜落寞獨自坐在松鶴樓前的亂石上，我走過去和她交談。原來是松鶴樓的老闆娘，她告訴我七月二日那晚，土石流來得之快，實在讓人措手不及，不要說是衣物，連貴重的東西都來不及拿，一生的心血就此泡湯，人生如夢不知將來的路要如何走。我問她希不希望政府再復健中橫，她語重心長的說：「不要了！人真的該敬天、順天而不是勝天，但希望政府能幫大家遷村，並給工作，讓我們能活下去」

　　 隨後我們橫過爆發土石流的兩條野溪，平常婉約細流的溪水，如今卻從山頂至山腳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如同一條灰色的巨蟒，政府為防土石流還在溪流的上游連建好幾個攔砂壩，攔砂壩負荷不了積存砂石的重量，在這次水災一併沖下，應驗了靜宜大學陳玉峰教授所言「零存整付」的說法，又是個工程引起災難的例子，然後有了災難又需更大的工程，惡性循環何時才能了？

　　 越過溪，順著小路上的招牌找到了位於半山腰的「魚之鄉」餐館，一路上惡臭的腐魚味令人作嘔，如今破損不堪的餐廳，看得出原本裝潢得富麗堂皇之端倪，周圍數個如游泳池般圓形巨大的魚池內浮滿了碩大的鱘龍魚魚屍。據說鱘龍魚移殖自大陸東北，肉質鮮美，一尺長的魚索價上萬，平常生意興隆。水災當天，經營餐館的父子守著一兩百條價值千萬的魚，來不及逃生而被大水沖走，父親屍體在十幾公里外的東勢尋獲，孩子至今下落不明。

　　 下午來到谷關，處於地勢較高的飯店多無恙，但建在河谷高灘上的兩間大飯店卻因土石淤積，河床提高，一家木屋型的五層旅館幾乎被掩沒三分之二，另一家正興建的高樓型大飯店則被淹沒好幾層。我聽說兩家都取得了正式建照及營業執照，但我實在納悶，官方判斷力真的那麼差？歷經921地震及桃芝颱風之後還能發下這樣的執照？這種飯店我是絕對不敢住的，因為這次只是水災引起的土石流，如果有一天德基水庫走山潰堤，那災害將不只如此（有國內外的學者已經嚴密的觀測並提出警告），我衷心祈求這種情況永遠不要發生。台灣人是健忘的，過不了多久必又是遊客如織，當天巧遇觀光局長來訪，也答應業者回去後會鼓勵公務人員多來此旅遊並投宿，這番談話令我擔憂。

　　 再往裡走，谷關電廠在望。上次桃芝颱風後花了上百億才重建完成的電廠，這次又泡了湯，加上德基、青山兩座電廠的損毀，重建經費共約需兩百億，台電信誓旦旦一定重建，才百分之二不到的尖峰調配電量還要花巨資重建？然後等著下一次再被損毀？到底要如何面對更多潛在的危險與挑戰呢？台電是怎麼盤算的？

　　 終點是離管制站不遠處的第一條野溪，橋樑已被巨石沖斷，上方的箱龍支離破碎，據報載谷關至德基段損毀的程度遠甚於東勢至谷關段。六月份東勢鎮公所來函（刊登於本會會訊），所提及，有關馬崙溪上方重新修復之箱龍，我因道路中斷無法得知狀況，不過我想應該是凶多吉少，不管傳統水泥工程或新興的生態工法遇此巨災，恐皆無用武之地。（註：本刊付印前，據民生報空照圖所示，馬崙溪上方重新修復之工程已呈現支離破碎，將於198期繼續說明。）

台中縣和平鄉大甲溪旁松鶴部落第一野溪爆發土石流，造成慘痛災情。

台中縣新社鄉中興嶺至中和村之道路邊坡砍大樹改植山櫻後被水衝擊成條條蝕溝，山櫻東倒西歪。

拜會行政院長

　　 7月12日下午，環保團體面見行政院游院長，我們提出中橫谷關至德基段應即刻封山封路，沿線電廠應放棄，壩體打掉，違規超限利用的土地應徵收，如果住民願意遷村，建議讓其承租台糖土地或易地，輔導其廚餘堆肥並耕種有機蔬果，如果不願意遷村則找一較安全之處讓其安身，我則建議何不將復建的經費按月撥給住民們，讓其能生活無虞，無後顧之憂後，能放心看守山林並將其復育成林。

　　 台灣！咱們的母親再次身受重創，懇求台灣的子民們，讓我們攜手合作解決困境，懇請以慈悲與智慧的心，體諒我們的母親，讓她休養生息吧！

(作者為台中工作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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