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日 張源在「立報左看右看電子報」中發表了一篇「婦女走入家庭」 的文章，談論中國目前的「婦女返回家庭」政策與其婦女處境。文章重點如下：

（1）中國在文革時期將「家庭作為人性溫存的依靠感剝奪」，使得「 婦女角色 被動員與充當國家建設的工具，甚至女性特質都被中性化與故意掩飾」。

（2）目前，「大陸男人擇妻的條件，已把『溫柔』列為第一，希望在家擔任家庭 主婦的意願增高，服務和克己的社會要求，不同以往把男人使喚來、使喚去，成為 女性維繫家庭氣氛的趨勢」。

（3）在中國邁向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路途上，中國婦女已不再享有過去國營時代的 一切優厚福利制度。而女性工作者的「生育、哺乳假期和生育醫療費的支出」造成以 市場為導向的產業極大損失。因此，「中國婦聯前些陣子強烈反對『婦女返回家庭』 的政策，其實不是實事求事的態度」。

（4）有鑑於以上幾點原因：張源主張--「重新思考以核心家庭為社會生產的基本單 位，即（婦女）扮演育兒、生養、防老等職能，是婦女回去家庭的時候了。」

作者主張的務實的中國婦女政策的推理如下：

1. 回歸傳統「男主內、女主外」的社會價值觀作為解決前述 第（1）與第（2）點， 使得女性特質的被保留，以便找回家庭作為人性溫暖來源的問題。

2. 而藉由（1）、（2）點的解決，便能紓解以市場為導向的產業的損失。

似乎只要女人回家去，中國的經濟問題得以紓解。然而，我與作者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1）中國「國家主義」對人類一切社會價值的否定所造成的「無個體存在的社群」， 標榜為群體犧牲作為個人終極價值來源。造成中國婦女自以為為國家奉獻便能撐起半邊 天的「大女人主義」。「大女人主義」與「大男人主義」具有同樣的意義：以剝削另一 性為提升特定性別地位為目的、視某一性別在人生各面向皆為較低劣。就這兩種不同對 象的性別歧視而言，無論男性或女性的、個體的人格特質都被扁平化、單一化。加上中 國「國家主義」的路線，這種人格的單向性更是被加以利用，以方便集體統治。

然而，這便足以證明回歸「男主內、女主外」的社會價值觀、回歸中國傳統 男尊女卑觀念的必要性麼？如果「大女人主義」與「大男人主義」都共同的漠視了「個 體」(individual)人類其人格上的特殊、立體性，忽視了世界上不是只有「兩種人：男 與女」，而是有不同特質分別存在的無數的人----基於什麼理由作者張源認為唯有女性 的回歸家庭是對中國文革時期的謬誤的反動？

難道不是因為作者預設了中國傳統男、女之別的價值，而未曾反思這價值觀背後將人種 二分、人性二分的荒謬，與中國國家主義並無二致？

（2）而作者在第二點所談論的現代中國男人對「大女人主義」的恐懼症其解決之道便 在「女性的回歸家庭」，更加證明作者對男尊女卑價值觀無省思的加以正面肯定。難道 只要女性肯回歸家庭、服務克己，家庭氣氛變便得以維繫？家庭的組成成員包括了在婚 姻契約中的現有以及未來成員，因此一個家庭之得以維繫，其責任在家庭每一個成員的 共識，而不僅在某一人身上。

作者對「大女人主義」與中國「國家主義」的反對，卻導致其採取與前二者同樣單向思 考模式的「大男人主義」價值觀，不僅無法根除作者所反對的問題，反而使三者間相互 利用、不滿的情勢更加錯綜複雜。中國男性與女性地位的問題更只能陷入糾結無解中。 所謂的「重建家庭價值」，在這種思考模式下亦將無解。

（3）作者所提的：由於女性工作者的「生育、哺乳假期和生育醫療費的支出」， 造成以市場為導向的產業極大損失，因此根本解決之道是--叫這些女人回家吧！

這個觀點是很實際的以成本為考量的資本主義思惟運作下的資方立場。成本與市場收益 的考量對貶低女性地位有極大的影響力與助力。

但我們便可依此光明正大的叫女人回家去，視育兒、生養、防老為「女人的問題」，而 不是兩性的、現代文明整體社會結構的共同問題？這樣的依據是什麼？只是因為我們已 經習慣接受過往承襲的價值判斷：女人屬於家庭、女人是陰柔的、女人天生適合扮演照 顧者的角色...。在這樣單一的思考教化之下，每一個男人與女人都可以成為擁護大男 人主義的一份子。因此，我們不習慣看到女人有個人特質，也不習慣看到男人出現不同 於我們對其集體印象的逆向面。當這些「習慣」變成「定律」，任何針對此定律所作的 改變便成為「反直覺」、「違背兩性定律」的謬誤。然而，這些由習慣、直覺所代代強 化的「定律」，其判準也不過是透過有組織的、集體化的催眠所謂單向人格的偏見所構 成。一句「是婦女回去家庭的時候了」怎會是面對事實解決問題的方法？

　婦女論壇　since 1998.6.1